◆肖淙文　周琳子　钱慧慧

“中国，雁荡山！”在智利举行的第11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地质公园大会上，浙江省温州市乐清市雁荡山世界地质公园获得世界地质公园最佳实践奖。

世界地质公园最佳实践奖每两年颁发一次，旨在表彰世界地质公园领域具有创新性的可持续发展实践，为全球229家世界地质公园提供可复制的成功经验。本次全球有5家世界地质公园获奖，雁荡山位居榜首。

“长大了”，在地质年轮中照见沧海桑田

2005年，雁荡山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世界地质公园称号，由雁荡山、楠溪江、方山—长屿硐天三大园区组成，是首个以中生代火山地质地貌景观为主题的地质公园，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赞誉为“岩石、水流、生命的交响曲，世界一大奇观”。

20年过去，此次获得最佳实践奖的同时，雁荡山世界地质公园因扩园面积超过原面积10%而按要求重新申报世界地质公园，也成功获批。

从原来的298.8平方公里，扩大至462.8平方公里，除了将更多村社纳入园区范围，新增区域还涵盖6处新发现地质遗迹和10处人文景观。从空间上看，雁荡山的身量“变大了”；而从时间维度看，它的年岁也“变长了”。

从雁荡山景区向东北行去，记者探访此次最具代表性的地质遗迹——上保山景点。在温州市乐清市与台州市温岭市的交界地带，车窗外的崖嶂地貌逐渐有了变化，从柱状崖壁化为连绵不断的屏障状山体，如同一扇铺展开来的屏风。“屏风”中间有一条明显的分割线，上方是与雁荡山主景区一样的青绿色火山岩，下方则呈现出紫红色，是新发现的早期红层砂岩丹霞地貌。这次的新发现，让雁荡山拥有了更加完整的地层演化序列，也将它的“年龄”向前延伸到了1.1亿年前。

回程路上，雁荡山世界地质公园协调员卢琴飞讲起二十年前自己刚到雁荡山工作时的经历。彼时，文旅市场还不成熟，景区缺乏科学说明的标识牌，无论是从业者还是普通游客，对地质公园都缺少认知。“不能简单地把雁荡山世界地质公园看作景区，我们在这里不只看风景、听戏说故事，更是透过这一山一石，了解背后的科学原理、地质变迁。”卢琴飞说。

近年来，雁荡山已系统构建集科研合作、科普推广与能力建设于一体的地质教育体系，希望能全面提升地质遗产的保护利用水平和公众科学素养。

“年轻了”，新客流、新理念、新业态注入活力

在雁荡山方洞景区，一座连接方洞与灵岩景区的铁索桥横跨峡谷，每日迎送八方来客。

铁索桥尽头的嵌入式洞穴餐厅在今年7月迎来了两位特殊客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地质公园评估专家新名·阿津子和卡玛·帕特丽夏·萨尔曼·蒙特。看到年轻人聚集于此热烈交流的场景，专家们很惊喜。“这就是我们想看到的，朝气蓬勃的地质公园。”新名·阿津子说，悬崖咖啡、云端拾光餐厅等业态，实现了资源保护与旅游开发的平衡，希望这些经验与模式能够推广到更多地方。

虽坐拥天然优势，但不少自然公园“靠山吃山”的模式面临巨大挑战。传统景区游客呈老龄化趋势，客流量锐减，雁荡山的发展一度陷入瓶颈。至2022年，尽管游客量保持在千万人（次）级别，但雁荡山的门票收入仅0.6亿元。

“问题的根源在于传统景区游览方式与年轻消费群体需求不匹配。”温州市雁荡山风景旅游管理委员会党委副书记、常务副主任王金法的分析一针见血，“那些年的雁荡山，确实显出了老态。”

转机发生在2023年。雁荡山启动“重振雄风三年行动计划”，全面推进游线重构、生态重修、文化重现、村落重塑、业态重整、IP重造等“六重行动”。方洞景区正是这场变革的试验田。

沿着半山腰的栈道行进，游客抬头可见松散的沉角砾凝灰岩，低头就能触摸密实的流纹岩。“过去这些洞穴用水泥浇筑，用钢材栏杆围挡，隔出了小房间，成了卖茶叶蛋和矿泉水的地方。”王金法举起一张老照片。拆除水泥和钢筋设施后，站在同样角度，看到的是截然不同的风景：头顶天然崖壁环绕，玻璃观景台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对视野的遮挡，游客坐在崖壁咖啡座，能感受到风在石洞间穿梭。

新模式已在雁荡山景区全面铺开，且业态种类越来越丰富。变革成效直观体现在客流增长上，过去方洞景区黄金周客流高峰约6000人（次），如今日常能破万，高峰期达1.6万人（次）。云端拾光餐厅一天的营业额，就超过了过去出租给小摊贩的全年租金。

“更开放了”，与社区建立“亲密关系”

“这桃子太香太甜了。”在今年7月那场世界地质公园的评估考察中，考察组专家调研完上保山景区，在入口处的桃园里，清甜的口感征服了他们的味蕾。

作为桃园的主人，上保村书记郑健云当时没想到，几个月后，他的桃林因身处世界地质公园扩园范围，而实现“价值”增长。对于未来的销路，郑健云充满期待。

更开放，更包容，与周围环境形成紧密的良性循环。这种乡村桃农与雁荡山的新纽带，映射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世界地质公园赋予的又一使命：区域可持续发展。

卢琴飞的另一个身份，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地质公园评估专家。在她看来，世界地质公园创立之初，核心目标是保护具有国际意义的地质遗迹。然而，随着世界地质公园的发展，人们认识到，地质遗迹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它与所处的环境、生活在其中的社区和群众，共同构成了生命共同体。这意味着保护不是将社区和群众隔离开来，而是通过保护珍贵的地质遗产，促进社区可持续发展。

卡玛·帕特丽夏·萨尔曼·蒙特在实地考察时，对雁荡山有机整合多种要素、大幅提升公园北部片区村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案例印象深刻。这激发了她对世界地质公园未来发展路径的思考：“我们能否与更多有知名度，能体现地质、生态及民族、民俗文化特色和科普科研价值的伙伴合作，让更多人参与农产品加工与销售、产业经营与民生改善等方面的深度合作，让地质公园最大化惠及社会大众。”

“这与我们这些年一直践行的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不谋而合。”王金法介绍，雁荡山核心景区十余公里外的大荆镇，曾经因发展铸造业“村村点火、户户冒烟”。因严重影响群众生活和地质公园的保护，当地实行了“淘汰拆除、集聚入园”政策，并挖掘大荆镇、雁荡镇等地作为中国铁皮石斛主产区和道地产区的优势，带动农户种植铁皮石斛。如今，大荆镇及周边乡镇有1.3万亩铁皮石斛园。2024年，当地铁皮石斛全产业链产值突破60亿元，带动5万多农民增收致富。

当公园保护与人们的生活深度绑定，世界地质公园便成了家门口的科普“博物馆”。在乐清市雁荡镇第一小学，特色的“浓缩版地质学院”校本课程，为孩子们了解雁荡山打开了一扇窗。未来，他们中或许有人会投身地质公园保护建设，延续这份人与自然的和谐对话。